编剧芦苇谈几个名导演(我很幸运在凯歌和艺谋最好的年华碰到了他们)
芦苇曾是西影厂的美工,误打误撞地当上了编剧。凭借对电影“发狠的热爱”,他自学成才,跟陈凯歌、张艺谋等国际大导都合作过,创作出《霸王别姬》、《活着》、《图雅的婚事》等名作,被誉为国内“电影第一编剧”。
芦苇曾评价:
现在这个时代的孩子们,做电影没我们那时的狂热,没有我们那股“狠”劲儿了。
他如何评价当下中国的电影环境,又是如何回溯自己的电影之路呢?
1. “您之前从没有接触编剧,怎么一下子就能出手那么高呢?能讲讲您是怎么自学走上编剧道路的吗?”
芦苇:这跟爱好有关系。我是一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,什么都想学,年轻时候是音乐发烧友、文学发烧友、电影发烧友,还是一个摄影发烧友。我研究起电影来非常认真,比较系统。
我初中二年级下乡了,电影主要是自学。
电影完全可以自学。电影作品本身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内幕。不一定要进科班。当然,能进科班是命运眷顾你,没有的话也没有关系。黑泽明,没有进过学院科班;大卫·利恩,也没有进过电影学院。他们都是在实践中学,边干边学。
但有一点,那时我们爱电影,那是义无反顾、坚决到底的。根本不考虑退路。也不考虑什么报酬,一分钱没有也乐意做。
现在这个时代的孩子们,做电影没我们那时的狂热,没有我们那股“狠”劲儿了。
贾樟柯看了《黄土地》之后,他就决定这辈子只做电影了。当初我们在1979 年碰上了美国电影周,看《巴顿将军》《黑菊》《白雪公主》《猜猜谁来吃晚餐》这些电影时,那真是狂热。看了多少遍也还是去看,第一遍是看剧情,第二遍第三遍就是看表演、拍摄手法、导演风格、影像风格等,把这些都吃透了,基本功就有了。
《阿拉伯的劳伦斯》的旋律我现在还能哼唱,太熟悉了。它的音乐很棒,获得过奥斯卡最佳音乐奖。
陈丹青说一定要看经典的书,我很有同感:一定要研究经典的电影。
要从剧作的角度看它是怎么叙事的。我之所以还可以吃编剧这碗饭,真是黑泽明、大卫·利恩、费朗西斯·科波拉给了我营养。他们撑起了20 世纪世界电影的脊梁。
《电影世界》杂志每期会登一两个经典剧本。那时每期必买,我没上过科班,之所以能做编剧,都是因为这本杂志滋养了我。

《霸王别姬》(1993)剧照
2. “最早的两部警匪片拍成功后,陈凯歌就来找你,写《霸王别姬》?”
芦苇:对。那时我还不认识他。他找我,说写一部有关京剧的,这就有了《霸王别姬》。应该说,我很幸运,在凯歌和艺谋最好的年华碰到了他们。
那时确实是激情燃烧的岁月,也是他们创作状态最好的时光,对电影最赤诚,追求最纯粹的时候。
那时合作非常愉快,也很痛快,彼此心态很健康、向上。好电影是我们唯一的目标,创作氛围非常包容,开放。
我想举一个例子。《霸王别姬》要定男主角,那时凯歌心属尊龙,我带头主张用张国荣。怎么办?我们五个主创—摄影、编剧、执行导演、录音,还有导演凯歌,投票决定男主角用谁。结果四比一,用了张国荣。
陈凯歌说,既然你们都这样选,必有道理。

张国荣
男主角用谁,导演说了不算,这事在今天就没法想象。由此可见当时作风之民主,心态之开放和包容。我们都是出于对电影的热爱,没有什么杂念。
3.“后来张艺谋、陈凯歌,他们都走了下坡路?”
芦苇:那时是凯歌和艺谋状态最好的时候。从男主角定谁都要群策群力,你就可以想象当时的创作氛围何等热烈,气场何等强大。
后来他们的电影格局小了,进入了孤家寡人式的创作状态。陈凯歌从《霸王别姬》之后的电影我部部都看,关注着他的状态。
他的状态如何,他的电影已经回答了。作品说明一切。

张艺谋电影《长城》(2016)片段
我只关心一个问题:如何使你的电影更有生命力,有人文价值的传承和表现,这个问题才重要。
现在电影界其实挺病态的,大家都钻到商业窍门的探索中去了。
但我认为,窍门根本不存在。把电影拍精彩了,电影能和观众沟通了,这才是窍门。如果真存在别的什么发财秘诀,那么所有人都不拍电影了,直接去捞钱了。
从经验看,电影确实是人的状态的产物。
4.“有没有碰到过写了剧本,却拿不到报酬的情况?”
芦苇:可以说拿不拿得到报酬,因人而异,因事而异。有时我花了很多时间、心血写了一个剧本,却拿不到一分钱报酬。2004 年我还碰到这样的事,写了一个本子,结果钱没拿到,对方公司都没了,老板被抓了。
在这一行里面,流氓做派不敢说比比皆是,但可以说至少每个编剧都碰到过。有时不仅没拿到钱,还往里贴钱。
打官司,太费劲,太耗时。有那时间,我还不如再写个剧本。我想,这种事我都碰到过,又何止我一个人!
5. “当年您在写《霸王别姬》的时候,我知道您对语言可是下了一番狠功夫的。”
芦苇:不同语言有各自的魅力,注意它的语言特点,未必要娴熟,但至少能运用。它是怎么思维的,它是怎么表达的,它是怎么展现人物心理的,语言太重要了。
写《霸王别姬》前,我专门到北京住了几个月,就为了感受北京人是怎么说话的。老舍先生的话剧一遍遍看,一句句揣摩京味儿台词。还读了好多的京派小说。我是西安人,但是这个戏拍了以后,凯歌跟我说,老北京人特爱这部电影。戏里的京味儿台词,北京人看了也觉得好听过瘾。
这就对了,我们只凭台词,就知道这个戏的地域性。
这是老生常谈了:深入生活。
这话老掉牙了,但不变其理。
影视的语言不能卖弄。生僻词汇我也掌握很多,但尽量不用。柳青小说《创业史》既保留了陕西的方言味,读者阅读起来又没有障碍。陈忠实的《白鹿原》也做得很好。方言与文学语言的平衡,要控制住,不能卖弄,要很有分寸感,也准确。
《金陵十三钗》也用了很多南京方言,拿捏的分寸感很不错。虽然是方言,但你能听懂,这就没问题。

张艺谋电影《金陵十三钗》(2011)剧照
6.“最后还有一个问题,您的名字是笔名吗?”
芦苇:不是笔名,我就姓芦,名苇,是一种顽韧的水生植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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